[隨筆]記一家上海小店

近日天氣寒冷，寒夜之中份外容易喚起一些往事，任憑歲月匆匆逝去，記憶依然猶新。也許這幾年困難重重，自然覺得昔日光陰帶著耀眼色彩，面對如此後知後覺，只因當年仍未懂事，未嘗風雨，不曉得簡單、平淡是福。

認識 Man 的朋友都會知道，Man 非常愛吃上海菜，且對各種滬江佳餚略知一二，背後因由要由中學說起。好食而地道的上海菜往往不在貴價名店，卻在名不見經傳的小店。我們吃味道，不吃招牌與燈光，然膚淺者眾，有時不能太老實，否則被嘲諷倒又無謂。

 

中學時期，學校附近有一家上海菜館，由一對上海夫婦家庭式經營，逢星期一休息。中午客飯套餐實惠，學生價三十餘元，送老火例湯、檸檬茶，最緊要白飯任添 (傳說中有位大學生吃了五、六碗飯)，多款小菜任君選擇。

Man 為人很悶，每星期過半日子必定準時出現，而且附近難以找到其他同等美食。

老闆與老闆娘極為能幹，兩雙巧手兼顧廚房與樓面，可謂十八般武藝，餃子、餛飩、春卷、豆沙鍋餅等美食全部自家製作，親自備料、包製，正宗而新鮮，還有接近十款客飯小菜及甜品。另外例湯每日不同，講求時令，按照季節選擇合適食材。刻苦耐勞正是兩位最佳寫照，每日清晨早起準備，直至晚市後洗碗收鋪，今日回想仍然佩服萬分。

吃中菜，米飯往往被忽視，可是一碗好的米飯必定為餐膳生色不少。此店選用黑龍江珍珠米，飽滿圓潤，口感絕非一般中國或越南米可比，原來老闆親自到西營盤米店選購。多費數個銅板可轉菜飯，即叫即炒，老闆娘教過菜飯的上海話讀音，依然記得，其實菜飯很難做得好，不少店鋪不是太油就是太乾。

數日前與朋友談起上海菜餚，大家同意無須追求精緻花巧，普通家常小菜最能夠收服味蕾，從平凡菜式吃出不凡滋味，隱世高手往往於尋常百姓家。回想這數年來我們試過不少上海菜，走遍港九新界，偶爾嚐過有水準的，還是找不回這家小店那份樸實簡單的味道。融入佛學思想，有樂必引苦，覓得美食固然快樂，他日吃不到就會失落得苦。

長篇大論，仍然未入正題，豈能不逐一介紹介紹美食。

獅子頭，第一講求口感，第二講求肉味與調味，小店出品口感軟硬適中，用當日新鮮豬肉製成，好在不帶肥膩重口醬汁喧賓奪主，誠然至今未能找到更好，何況如此價錢已經有兩顆，夫復何求；鎮江排骨非常開胃，送飯一流；有同學喜歡熏魚，卻非 Man 所好；期間限定紅燒肉極為邪惡，少年不知天高地厚，不曉膽固醇為何物，數年後有位老同學與高膽固醇拉上關係，回想此道美食方覺生畏；酸甜魚塊並非坊間厚炸或翻炸爛作，另一至愛。

餃子、混沌餡料以新鮮薺菜、豬肉混成，有時見到老闆娘手臂發勁混打餡料，薄利背後卻是無數功夫。話說以前不懂薺菜為何物，有日好奇向老闆娘請教，方知這種菜蔬大名。有時買一打生餃子回家分享，風味十足，遠勝超級市場的工廠冰鮮貨色。

說完主菜，當然不少得小食與甜品，經常點醉雞翼、春卷，學生可以單點一件，Man 對廣東酒樓的春卷興趣不大，而上海春卷的冬菇、肉絲、粉絲、白菜可說是最美妙配搭。有時老闆備多了醉蛋、醉鴨腎、酒糟丸子，一定大方請我們品嘗。上海風味之外，還有街坊小店的人情味，大家經常談笑風生，無所不談，早就成為朋友，過年還會收到利是。

差點忘記，大時大節和幾位同學夾錢來一客砂鍋雲吞雞，原來快樂很簡單。另一「名菜」大名驚人，名曰隨便炒飯，多年來我們多人未曾挑戰，老闆笑言「隨便」使用當日多餘食材，而非「隨便」亂炒。

中學畢業前一年，小店結業，因為夫婦二人婦連年操勞太多，剛巧迎來頂讓機會，遂決定休息，閉店前多位熟客送別，臨別依依之景至今歷歷在目。小別兩三載，兩人技癢，於另一區覓得新鋪位東山再起，曾經熟悉無比的上海佳餚再現江湖，就算來回車程超過一小時亦無損食欲，每星期必定造訪最少一次，可惜經營了兩年左右就再次因過勞結束營業，畢竟兩雙手並非萬能。

過去一直想在網站用文字記錄這家上海小店之故事，惟遲遲未有動筆。時隔數年，終於在心血來潮下費兩夜完成本文，為逝去的味道留一個紀念，同樣為逝去的美好歲月留一個紀念，絕對為一椿美事。

謹此祝福老闆、老闆娘兩位身體健康、生活愉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