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,便是雪國。夜空下一片白茫茫,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。」
此乃川端康成《雪國》的第一句,在日本無人不曉,未讀過此書者亦可道出。雪國指新瀉,即古時的越後國。
自小對日本的雪地充滿好奇,盼望有日可在日本的雪地漫步。或者,每個人心中也有一個雪國。
今年六月初有幸遊覽立山黑部,從富山出發,先在美女平行山,後登室堂,觀雪壁,再遊黑部水壩,最後乘巴士抵長野,轉乘新幹線回金澤,全程乘搭七種交通工具。有日本阿爾卑斯山之程的立山黑部是 Man 心目中所嚮往的雪國,一個位於高山的雪地,上次北陸之旅因準備不足,未有登山,等了一年終於成功到訪。小說的島村來自東京,一個繁華的大都市,Man 如是,從香港來到雪山,遠離煩囂。
抵達室堂時欣喜若狂,眼前只有雪地、雪山,一望無際的白色,願望達成。氣溫只有數度,口中呼出一口白煙,煙中夾雜住登山的興奮,還有完 sem 的倦意。換上太陽眼鏡,戴上厚帽和手套,在車站的汽水機購買一小支熱焙茶,雙手牢牢緊握著,200日圓換來一絲暖意,也安慰自己的心靈。
在室堂的立山酒店餐廳點了一客牛扒飯,人生第一次於處海拔2500公尺的餐廳食飯,價格當然如海拔般高。窗外雪白一片,窗框如畫框,眼前正有一幅雪山圖,宋人范寬善於畫雪山,但眼前這張就俗了點,可見到不少遊客、巴士。獨身一人卻毫無孤清之意,專心欣賞眼前的美景,享受度假的氣氛。雪白代表純潔、潔淨,還代表無限的想像空間,與藝術的留白一樣,看似簡單卻可引來無限的幻想,有時強行上色,倒壞了整張畫作。人生在世,總不可了解所有事物、人情,在某些位置留白,可算最完美的處理手法。
午飯後,就在室堂一帶漫步,找到雷鳥。小心翼翼地在雪地提步前行,全神貫注步行,自五月開始,天氣回暖,開始融雪,雪地因此變得濕滑,加上高低不一,不少遊客差點滑倒,可見防水防滑鞋的重要。後到著名的雪壁拍照留念,那時天氣轉晴,氣溫上升了不少。見到有名香港少女,以波鞋、短裙征雪山,勇氣可嘉。
離開室堂前,在古舊的車站買了一個肉包,隨後上車。轉了多程車,終於到達黑部水壩,最後乘兩小時巴士往長野,從雪國回到城市。站在長野站月台等候新幹線時,才意識到自己回到現實。
昨天一口氣讀完《雪國》,描寫功力極深,書中的情境於腦海揮之不去。加入對立山黑部的記憶,共鳴倍增。
川端康成的《雪國》,是一本難以讀得通透的小說,需要一定的日本文學、美學功力來領悟。雪國一地為小說獨特之處,其實小說的情節可放在不同地方,然而雪地為故事烘托氣氛,倍添淒美。
《雪國》所反映的,是人生無可奈何的徒勞無功,書中多次刻意提到駒子的徒勞無功,還隱含其他角色的徒勞無功,簡言之整個故事就是一堆徒勞無功。
島村於火車上遇上葉子,即被其面容、神情、動作所吸引,卻不敢直視之,怕引來注意,只可透過車窗的鏡像窺看。Man 非常欣賞這段的描寫與心思,這種偷窺反映出島村對葉子的濃厚興趣,因一面之緣而神魂顛倒,偷窺一舉代表內心的掙扎,還有日本人含蓄、間接的民族性格。若然是單純觀賞女孩,落車後自然不會再記得她的存在。然而島村事後多次記起火車偷窺的畫面,揮之不去,甚至用三年尋找葉子,更嘗試接近葉子,沒有放棄任何機會,可見這一面之緣令他深深愛上一個人,變成無限的動力。
惟書中對葉子著墨不多,與島村看似有緣卻無緣,最後死於火海之中,主角徒勞無功而回。駒子則不斷被主角批評徒勞無功,可笑的是主角也是一個徒勞無功的人。書中多次寫主角對蛾蟲產卵、死亡的觀察,甚至仔細描寫死前的掙扎,也許以蛾喻人,一切都是徒勞無功。
川端康成所寫的雪國,充滿日本人的美與哀,字裏行間滿佈遺憾。小說結局所反映的,是人生的徒勞無功。Man 的雪國,同樣充滿徒勞無功,某些徒勞無功是川端康成所指的純真,即看似愚笨的純真,可說是美與哀交織的成品。
每一個人的生命總布滿大大小小的遺憾,有時候會特別著重某些遺憾,結果無限放大徒勞無功的苦。偶爾回憶徒勞的過程,偏偏有一絲暖意在心頭,就如立山那瓶價值200日圓的熱焙茶,暖烘烘的。原來,徒勞是美,無功是哀,合起來就百味紛陳。
或者,每個人心中也有一個雪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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